汉初风云：晁错济南习尚书，缇萦救父废肉刑

话说匈奴国主稽粥单于自得中行说后，大加亲信言听计从。中行说导他入寇屡为边患，汉文帝十一年（公元前169年）十一月中，又入侵狄道，掠去许多人畜。汉文帝致书匈奴，责他负约失信，稽粥亦置诸不理。边境戍军，日夕戒严，可奈地方袤延，约有千余里，顾东失西，顾西失东，累得兵民交困鸡犬不宁。当时有一个太子家令，姓晁名错，初习刑名，继通文学，入官太常掌故，进为太子舍人，转授家令。太子刘启喜他才辩，格外优待，号为智囊。他见朝廷调兵征饷出御匈奴，因即乘机上书，详陈兵事。大旨在得地形、卒服习、器用利三事，地势有高下的分别，匈奴善山战，中国善野战，须舍短而用长；士卒有强弱的分别，选练必精良，操演必纯熟，毋轻举而致败；器械有利钝的分别，劲弩长戟利及远，坚甲铦刃利及近，贵因时而制宜。结末，复言用夷攻夷，最好是使降胡义渠等，作为前驱，结以恩信，赐以甲兵，与我军相为表里，然后可制匈奴死命。统篇不下数千言，文帝大为称赏，赐书褒答。晁错又上言发卒守塞，往返多劳，不如募民出居塞下，教以守望相助，缓急有资，方能持久无虞，不致涣散。还有入粟输边一策，乃是令民纳粟入官，接济边饷，有罪可以免罪，无罪可以授爵，就入粟的多寡，为级数的等差。此说为卖官鬻爵之始作俑者，最足误国。文帝多半采用，一时颇有成效，因此晁错遂得宠。

晁错且往往引经释义，评论时政。说起他的师承，却也有所传授。晁错为太常掌故时，曾奉派至济南，向老儒伏生处，专习尚书。伏生名胜，通尚书学，曾为秦朝博士，自秦始皇禁人藏书，伏生不能不取书出毁，只有尚书一部，乃是研究有素，不肯缴出，取藏壁中。及秦末天下大乱，伏生早已去官，避乱四徙，直至汉兴以后，书禁复开才敢回到家中，取壁寻书。偏壁中受着潮湿，将原书大半烂毁，只剩了断简残编，取出检视，仅存二十九篇，还是破碎不全。文帝即位，诏求遗经，别经尚有人民藏着，陆续献出，独缺尚书一经。嗣访得济南伏生，以尚书教授齐鲁诸生，乃遣晁错前往受业。伏生年衰齿落，连说话都不能清晰，并且晁错籍隶颍川，与济南距离颇远，方言也不甚相通，幸亏伏生有一女儿，名叫羲娥，夙秉父传，颇通尚书大义。当伏生讲授时，伏女立在父侧，依着父言，逐句传译，晁错才能领悟大纲。尚有两三处未能体会，只好出以己意，曲为引伸。其实，伏生所传尚书二十九篇，原书亦已断烂，一半是伏生记忆出来，究竟有无错误，也不能悉考。后至汉武帝时，鲁恭王坏孔子旧宅，得孔壁所藏书经，字迹亦多腐蚀，不过，较伏生所传，又加二十九篇，合成五十八篇，由孔子十二世孙孔安国考订笺注，流传后世。

晁错受经伏生，实靠着伏女转授，故后人或说他受经伏女，因父成名，一经千古，也可为女史生色了。当时齐国境内，尚有一个闺阁名姝，扬名不朽，说将起来，乃是前汉时代的孝女，比伏女羲娥还要脍炙人口，世代流芳。她就是太仓令淳于意少女缇萦，淳于意家居临淄，素好医术，曾至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处学医（公乘系汉官名）。阳庆已七十余岁，博通医理，无子可传，自淳于意入门肄业，遂将黄帝扁鹊脉书及五色诊病诸法一律取授，随时讲解。淳于意悉心研究，三年有成，乃辞师回里，为人治病，能预决病人生死，一经投药，无不立愈，因此名闻远近，病家多来求医，门庭如市。淳于意虽善医，究竟只有一人精力，不能应接千百人，有时不堪烦扰，往往出门游行。且向来落拓不羁，无志生产，曾做过一次太仓令，未几辞去，就是与人医病，也是随便取资，不计多寡。只是病家踵门求治，有时淳于意不在家中，竟致失望，免不得愤懑异常，病重的当即死了。死生本有定数，但病人家属，不肯这般想法，反要说淳于意不肯医治，以致病亡。怨气所积，酿成祸祟。至文帝十三年（167年）间，遂有势家告发淳于意罪，说他借医欺人，轻视生命。当由地方有司把他拿讯，判成肉刑。只因淳于意曾做过县令，未便擅加刑罚，不能不奏达朝廷，有诏令他押送长安。

淳于意无子嗣，只有五女，临行时都去送父，相向悲泣。淳于意长叹道：“生女不生男，缓急无所用。”为此两语，激动那少女缇萦的血性，遂草草收拾行李随父同行。到了长安，淳于意被系狱中，缇萦竟拚生诣阙，上书吁请。文帝听得少女上书，也为惊异，忙令左右取入。展开一阅，但见书中要语：妾父为吏，齐中尝称其廉平，今坐法当刑，妾哀伤，死者不可复生，刑者不可复属，虽欲改过自新，其道莫由，终不可得。妾愿没入为官婢，以赎父刑罪，使得改过自新也。

汉文帝阅毕，禁不住凄恻起来，便命将淳于意赦罪，听令携女归家。既而，汉文帝又有一诏，除去肉刑。

（本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