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代十国：卫州廨贼臣缢故主

话说潞王李从珂入洛篡位的期间，正是故主李从厚，流寓卫州驿，剩得一个匹马单身，穷极无聊的时候。他自玄武门趋出，随身只五十骑兵，四顾门已阖住，料知慕容进变卦，不由得自嗟自怨踯躅前行。到了卫州东境，忽见有一簇人马，拥着一位金盔铁甲的大员吆喝而来。到了面前，那大员滚鞍下马，倒身下拜，仔细瞧着乃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。便即传谕免礼，令他起谈。石敬瑭起身问道：“陛下为什么到此？”李从厚道：“潞王发难，气焰甚盛，京都恐不能保守，我所以匆匆出幸，拟号召各镇，勉图兴复，公来正好助我！”石敬瑭道：“闻康义诚出军西讨，胜负如何？”李从厚道：“还要说他什么；他已是叛去了！”石敬瑭俯首无言，只是长叹。

李从厚道：“公系国家懿戚，事至今日，全仗公一力扶持！”石敬瑭道：“臣奉命徙镇，所以入朝。麾下不过一二百人，如何御敌？惟闻卫州刺史王弘贽，本系宿将，练达老成，愿与他共谋国事，再行禀命！”李从厚允诺。石敬瑭即驰入卫州，由王弘贽出来迎见，两下叙谈。石敬瑭即开口道：“天子蒙尘，已入使君境内，君奈何不去迎驾？”王弘贽叹息道：“前代天子亦多播越，但总有将相侍卫，并随带府库法物，使群下得所依仰。今闻车驾北来，只有五十骑相随就使有忠臣义士，赤心报主，恐到了此时，亦无能为力了！”

石敬瑭闻言，也不加评驳，但支吾对付道：“君言亦是，惟主上留驻驿馆，亦须还报，听候裁夺。”便别了王弘贽，返白李从厚，尽述王弘贽所言。李从厚不禁陨涕。旁边恼动了弓箭使沙守荣、奔洪进（奔与贲同系洪进姓）直趋石敬瑭前，正辞诘责道：“公系明宗爱婿，与国家义同休戚，今日主忧臣辱，理应相恤，况天子蒙尘播越听恃惟公，今公乃误听邪言，不代设法，直欲趋附逆贼，卖我天子呢！”说至此，沙守荣即拔出佩刀，欲刺石敬瑭。石敬瑭连忙倒退，部将陈晖即上前救护石敬瑭，拔剑与沙守荣交斗，约有三五个回合。石敬瑭牙将指挥使刘知远，遽引兵入驿，接应陈晖。陈晖胆力愈奋，格去沙守荣手中刀，把他一剑劈死。奔洪进料不能支，也即自刎。刘知远见两人已死，索性指挥部兵，趋至李从厚面前，将李从厚随骑数十人，杀得一个不留。李从厚已吓做一团不敢发声，那刘知远却麾兵出驿，拥了石敬瑭，竟驰往洛阳去了。不杀李从厚还算是留些余地。此时的唐主李从厚弄得形单影只，举目无亲，进不得进，退不得退，只好流落驿中，任人发落。卫州刺史王弘贽全不过问，直至废立令下，乃遣使迎入李从厚，使居州廨。明知李从厚难保，因特视为奇货。一住数日无人问候，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存问起居。李从厚但对使流泪，未敢多言。既而洛阳遣到一使，入见王弘贽，向王弘贽下拜，这人非别，就是王弘贽之子王峦，曾充殿前宿卫。王弘贽问他来意，他即与王弘贽附耳数语。王弘贽频频点首，便备了鸩酒，引王峦往见李从厚。李从厚识是王峦，便询都中消息。王峦不发一语，即进酒劝饮。李从厚顾问王弘贽道：“这是何意？”王弘贽道：“殿下已封鄂王，朝廷遣王峦进酒，想是为殿下饯行呢。”李从厚知非真言，未肯遽饮，王弘贽父子屡劝不允，王峦竟性起，取过束帛，硬将李从厚勒毙，年止二十一岁。

李从厚妃孔氏即孔循女。尚居宫中，生子四人，俱属幼稚。自王峦弑主还报，李从珂遣人语孔妃道：“李重吉等何在？汝等尚想全生么？”孔妃顾着四子只是悲号。不到一时，复有人持刃进来，随手乱斫，可怜孔妃与四子一同毕命。李从厚只杀一李重吉，却要六人抵命，如此凶横，宁能久存!磁州刺史宋令询，闻故主遇害，恸哭半日，自缢而亡。李从厚之死，尚有宋令询死节，后来，李从珂自焚，无一死事忠臣，是李从珂且有愧多矣。李从珂即改应顺元年为清泰元年，大赦天下，惟不赦康义诚、药彦稠。康义诚伏诛，并且夷族。此举差快人意。余如苌从简、王景戡等，一律释免。葬明宗于徽陵，并李从荣、李重吉遗棺，及故主李从厚遗骸，俱埋葬徽陵域中。李从厚墓土才及数尺，不封不树，令人悲叹。至后晋石敬瑭登基，乃追谥李从厚为闵帝，可见李从珂残忍，且过石敬瑭，怪不得他在位三年，葬身火窟哩。莫谓天道无知。

（本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