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汉风云：奸佞乱朝政，忠臣被构死

汉安帝闻得西域复通，心又放宽，乐得逍遥自在，倒把那班勇功绩搁置一旁，并没有甚么赏赐。当时，廉直大臣第一个要算是司徒杨震。永宁二年（公元121年）秋季，太尉刘恺因病免官，由杨震继为太尉，另用光禄勋刘熹为司徒。帝舅耿宝已拜大鸿胪，特为宦官李闰兄弟说情，托杨震录用。杨震不肯相从，耿宝一再往候，且与杨震语道：“李常侍为国家所重，欲令公辟除乃兄，主上亦曾允许，耿宝唯有传达上命罢了！”杨震正色道：“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，应先敕下尚书，但凭私嘱，不敢闻命！”耿宝见杨震定意拒绝，悻悻自去。皇后兄阎显亦进任执金吾，向杨震有所荐托，杨震亦不许。司空陈褒已经罢去，后任为宗正刘授。他想讨好贵戚，一得风声，不待请托，便辟召李闰兄，及阎显意中的私亲，旬日间并见超擢。嗣复有诏为野王君造宅（王圣为野王君），大兴工役，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、谢恽等，更相煽惑，倾动朝廷。杨震为汉家首辅，实属忍无可忍，因再上书力谏道：臣闻古者九年之耕，必有三年之储，故尧遭洪水，人无菜色。臣伏念方今灾害滋甚，百姓空虚，不能自赡，重以螟蝗，羌虏钞掠，三边震扰，战斗之役，至今未息，兵甲军粮，不能复给，大司农帑藏匮乏，殆非社稷安宁之福！伏见诏书为阿母兴起第舍，合两坊为一宅里。雕修缮饰，穷极巧技；今盛夏土王，而攻山采石，转相迫促为费巨亿。周广、谢恽兄弟，与国无肺腑枝叶之属，依倚近幸奸佞之人，与樊丰、王永等分威共权，属托州郡，倾动大臣，宰司辟召，承望旨意，招徕海内贪污之人，受其货赂，至有赃锢弃世之徒，复得显用；黑白混淆，清浊同源，天下喧哗，为朝结讥。臣闻师言，上之所取，财尽则怨，力尽则叛；怨叛之人，不可复使。故曰：“百姓不足，君谁与足？”惟陛下度之！

这书呈入好似石沈大海一般，并不见答。樊丰、周广、杨恽等统皆切齿，就是野王君王圣母女亦视若仇雠，恨不将杨震即日摔去。且因汉安帝不从杨震之言，越好肆无忌惮，匪但王圣第宅，造得非常工巧，连樊丰等一班权阉，也胆敢捏造诏书，调发司农钱谷，大匠现徒材木，各起冢舍园池，役费无数。遂致变异相寻，京都地动。杨震因屡谏不从，愤闷已极，因岁暮不便陈词，勉忍至次年正月，申上直言道：臣备台辅，不能奉宣德化，调和阴阳；去年十一月四日，京师地动。臣闻师言：“地者阴精，”当安静承阳，而今动摇者，阴道盛也。其日戊辰，三者皆土，位在中宫，此中臣近官持权用事之象也！臣伏惟陛下，以边境未宁，躬自菲薄，宫殿垣屋倾倚，枝柱而已，无所兴造，欲令远近咸知政化之清流，商邑之翼翼也。而亲近幸臣，骄溢逾法，多发徒士，盛修第舍，卖弄威福，道路喧哗，众听闻见，地动之变，近在城郭，殆为此发！又，冬无宿雪，春节未雨，百僚焦心，而缮修不止，诚致旱之征也。《书》曰：“鞬恒旸若，”臣无作福作威玉食，唯陛下奋乾坤之德，弃骄奢之臣，以掩妖言之口，奉承皇天之戒，无令威福久移于下，则阳长阴消，天地自无不交泰矣！

杨震言虽然激切，怎奈安帝已为群小所蒙，任他如何说法，始终不理。而且嬖幸愈加侧目，往往在汉安帝旁谤毁杨震，安帝已渐觉不平。惟杨震为关西名儒，群望所归，若一时将他除去，免不得物议沸腾，摇动大局，所以，群小尚有畏心，未敢无端加害。会有河间男子赵腾诣阙上书，指陈时政得失，安帝不禁怒起，说他无知小民，也来多嘴，当即诏令有司，捕赵腾下狱。中官最恨谤言，私下嘱托有司谳成“讪上不道”的罪名，处赵腾死刑。杨震身为太尉，怎能坐视不救？

于是复上疏谏诤，略云：臣闻尧舜之世，谏鼓谤木，立之于朝；殷周哲王，小人怨詈，则还自敬德。所以，达聪明，开不讳，博采负薪，极尽下情也。今赵腾所坐，激讦谤语，为罪与手刃犯法有差，乞为加恩，全赵腾之命，以诱刍荛舆人之言，则国家幸甚！

安帝得疏，仍然不听，竟把赵腾处死，伏尸市曹。是年为延光三年（公元124年），安帝想往外面游览，借着望祀岱宗的名目，出都东巡。文武百官，多半扈行，独太尉杨震及中常侍樊丰等，却都留住京都，未尝随去。樊丰等因乘舆外出，越好擅用帑藏，移修第宅。原来为此，故未随行。偏被太尉掾高舒召大匠令史等，底细考核，查出樊丰等前时捏造伪诏，呈与杨震。杨震因安帝东巡，未便举发，只好待回銮后，然后奏闻。樊丰等闻信，很是慌张，日夕与党羽密商，意欲先发制人，为自保计。也是杨震命运该绝，不先不后，竟有星变逆行的天象，被阉党作为话柄，构成邪谋。一俟汉安帝回来，将到都门急忙先去迎谒，伪言还宫须待吉时，请安帝至太学中，暂时休息，应吉乃入。安帝还道他是真心爱主，当即依议。及驾入太学，樊丰等得乘间密奏，说是太尉杨震袒庇赵腾，前因陛下不从所请，心怀忿怼意图构逆，所以上见星变，显示危机，请陛下先行收杨震方可入宫。安帝尚未肯信，踌躇半晌，方语樊丰道：“杨震为名士，难道也如此不法么？”樊丰应声道：“杨震为邓氏故吏，邓氏既亡，怪不得杨震有异心了！”谗口可畏，安帝愕然点首，便夜遣中使往收太尉印绶，策免杨震官。杨震不防有此一举，既被权阉占了先着，悔亦无益，当将印绶交出，坦然归第，闭门韬晦，谢绝交游。哪知安帝还宫以后，擢耿宝为大将军，耿宝与杨震挟有宿嫌，又由樊丰等从旁煽构，竟奏称杨震不服罪，仍怀怨望。有诏遣杨震归里。杨震奉诏即行，至夕阳亭慨然语诸子门人道：“人生本有一死，死不得所，也是士人常事。我叨居宰辅，明知奸臣狡猾，不能驱除；嬖女倾乱，不能禁遏，有何面目再见日月？我死后可用杂木为棺，粗布为被，盖形掩体，已自知足不必归就墓次，添设祭祠了！”说毕，即饮鸩而死，时已七十余岁。

（本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