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影渐衡益露冷,踏歌声度晓云边
2018-08-14 08:33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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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影渐衡益露冷,踏歌声度晓云边

北宋王安石有一首抒写秋日清朗、人乐年丰的诗歌《秋兴有感》:“宿雨清畿甸,朝阳丽帝城。丰年人乐业,垅上踏歌行。”这首诗不是王安石最好、最有名、流传最广的作品,但应该是被“观摩”得最多的作品;因为,宋宁宗赵扩把王安石这几句诗作为题诗,抄录在了南宋绘画大家马远的画卷《踏歌图》上。

说实话,赵扩对王安石这首诗的体会与《踏歌图》的意景,乍看还是很和谐的。踏歌,是一种古老的民间舞蹈形式,我猜想应该就是类似《诗经·大序》中所说的“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”自由欢庆的行为举止,是人们在丰收喜乐的时分,一种情不自禁的歌舞方式。 宋代对“踏歌”的记载很多,尤其是在南方,《宣和书谱》中曾有这样的记载:“南方风俗,中秋夜,妇女相持踏歌,婆娑月影中,最为盛集”,这记述的是中秋佳节盛大的欢庆场面,而马远《踏歌图》则像烟云濛濛的早春时节,欢庆过后的余乐不息。

有人考据说《踏歌行》是元宵时节的踏歌场面,有图中的梅柳为据。我也倾向于这种说法,因为,第一眼观此画时,会感到一种岁寒未歇的清冽之气,梅枝未凋新柳初绽,山峦水涧中蒙着早春的雨雾之气。这样的时节,应是万物吐露新气象,是新生和“欢活”的美妙季节,画面的近景便是这种“欢活”的动态:几位农人在田垄间手舞足蹈,他们或以手挠腮,或肩挑酒壶、或扶杖弓腰;有一种憨态可掬的喜气,也有一种欢庆过后的醉意朦胧。老农们是朝着两个孩童的方向踏歌而行,老少谐趣的踏歌之乐充满了整个垅上,这使得画面取得了一种自然而巧妙的平衡,也吻合了“丰年人乐业,垅上踏歌行”的诗意。

然而,这是民间劳作者的歌唱,是“乡俗俚曲”,甚至可以说是宋代帝王对于自己王朝丰年盛景,人民安居乐业、踏歌而舞的一种愿望和想象。这也正是马远这幅画最特别的地方,他让“下里巴人”和“阳春白雪”统一于一幅画卷,是劳动者的草莽踏歌,也是统治者政和民安的颂歌。

如果说,《踏歌图》的“下里巴人”是画面中人物动态的部分,那么,“阳春白雪”就是那巨石盘踞、奇峰耸峙的上半部。那里烟霞迷离、树影婆娑、宫阙隐现,呈现出雨后天青的高旷,也有一种高亢的威仪。这种高亢,占据了画面的一大半,也较好地展示了马远“院体”画的功力和领悟。这种动静的结合、雅俗的对照,使得这幅画呈现了一种宋画中不多见的意趣,加之赵扩抄录的诗题,它似乎要“强行”将帝王的家国志业和百姓的安居之乐统一起来。 当然,政通人和,国富民安,本质上它是一致的。只不过,帝王之乐是家天下,平民之乐是丰衣足食、在田垄间自由欢歌。

《武林旧事·元夕》中,有记载南宋京城临安繁华气象的诗,其中有“人影渐衡益露冷,踏歌声度晓云边”之句。这是热闹之后的余烬,也是《踏歌图》中那山云中冷冽的部分,它不是贫民的,也不是日常的。《踏歌图》避开了劳作者的艰辛,它攫取了一个元夕踏歌欢庆后的场景;它是真实的,也是值得歌唱并留给后世的。

值得一提的是,《踏歌图》中的山峰顽石笔法雄健,刚猛的劈皴让人感到那是北方峭拔的峰岭;还有那苍郁的树木也是北方皇室的气度和象征。这让我有一个不太恰当的猜想:《踏歌图》也许只是源于马远对民间踏歌的想象,而非眼见之后的描摹。 这位出身绘画世家的画家,虽然他出生并长于今天的杭州,但是南方的山水和贫苦百姓的踏歌,也许只是他在无数次回望中,零散的梦景。他在画卷中,渗透的思忆,是北方的思忆;他要留给后世的愿景,则是北方的愿景。

(本篇完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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