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北分治：冯皇后奸情败露，魏主宏临终托孤

彭城王元勰筑坛汝滨，祷告天地祖宗，自乞身代，果然，神祖有灵，元勰仍然无恙，魏主却渐渐告痊。行至邺城，接得江阳王元继来表，招抚高车，已有成效，树者虽亡入柔然，但也有出降意，尽可无忧。魏主稍稍放心，休养旬月，就在邺城过冬。越年，为魏主太和二十三年（公元499年），就是齐主宝卷永元元年，年序不便常混，故本编屡次点清。正月初旬，魏主即自邺还洛，一入宫廷，便拿下高菩萨、双蒙，当面审问。二人初尚狡赖，一经刑讯，才觉熬受不住，据实招供，并说出冯后厌禳情事。

先是彭城公主南赴悬瓠，冯后恐公主讦发阴私，渐生忧虑，召母常氏入宫，求托女巫禳厌，使魏主速死，自得援文明太后故例，另立少主，临朝称制。又尝取三牲入宫，托词祈福，阴实为厌禳计。常氏或自诣宫中，或遣婢入宫，与相报答。偏迅雷不及掩耳，那高菩萨、双蒙等，已被魏主讯得确供，水落石出。冯皇后原是惊惶，魏主亦气得发昏，旧疾复作，入卧含温室中。

到了夜间，令高菩萨等械系室外，召冯后问状，冯后不敢不来，入室有遽色。魏主令宫女搜检冯后身，得一小匕首，长三寸许，便喝令斩冯后。冯后慌忙跪伏，叩头无数，涕泣谢罪。魏主乃命她起来赐坐东楹，隔御寝约二丈余，先令高菩萨等陈状，高菩萨等不敢翻供仍照前言陈明。魏主瞋目视冯后道：“汝听见否？汝有妖术，可一一道来。”冯后欲言不言，经魏主一再催迫，方乞屏去左右自愿密陈。魏主使中宫侍女，一概出室，唯留长秋卿白整在侧，且起取佩刀，指示冯后面，令她速言。冯后尚不肯语，但含着一双泪眼，注视白整。魏主会意，用棉塞整两耳，再呼白整名，白整已无所闻，寂然不应，乃叱冯后从实供来。冯后无可抵赖，只得呜呜咽咽，略述大概。亏她老脸自陈。魏主大愤，直唾冯后面。且召彭城王元勰，北海王元祥入室嘱令旁坐。二人请过了安，见冯后亦在座，未免局促不安。魏主指语道：“前是汝嫂，今是他人，汝等尽管坐下。”二人方才谢坐。魏主又语道：“这老妪欲挟刃刺我，可恶已极，汝等可穷问本末，不必畏难！”二人见魏主盛怒，只好略略劝解，魏主道：“汝等谓冯家女不应再废么？彼既如此不法，且令寂处中宫，总有就死的一日，汝等勿谓我尚有余情呢！”二王趋退，魏主即命中官等送冯后入宫，冯后再拜而出。

过了数日，魏主有事问冯后，令中官转询，冯后又摆起架子，向中官叱骂道：“我是天子妇，应该面对，怎得令汝传述呢？”中官转白魏主，魏主大怒，即召冯后母常氏入宫，详述冯后罪，并责常氏教女不严，纵使淫妒。常氏未免心虚，恐为厌禳事连坐致刑，不得已挞冯后百下，佯示无私。魏主尚顾念文明太后旧恩，不忍将冯后废死，但敕诛高菩萨、双蒙二人，并嘱内侍等不得纵冯后，略加管束，就是废后敕书，亦迟久不下。所有六宫嫔妾，仍令照常敬奉，唯太子元恪不得朝谒，示与冯后绝，这真算是特别加恩了。未免有情。

会闻齐太尉陈显达，督领将军崔慧景，规复雍州诸郡，魏将军元英迎战，屡为所败，被齐军夺去马圈、南乡两城，魏主病已少痊，力疾赴敌，并命广阳王拓跋嘉，从间道绕出均口，邀截齐军归路。齐军前后受敌，被杀得大败亏输，陈显达南走，崔慧景亦还。魏主虽然欣慰，但跋涉奔波，终不免有一番劳顿，病骨支离，禁受不起，又复病上加病，奄卧行辕。彭城王元勰旁侍医药，昼夜不离，饮食必先尝后进，甚至蓬首垢面，衣不解带。魏主命元勰都督中外诸军事，元勰当面辞道：“臣侍疾无暇，怎可治军？愿另派一王，使总军务。”魏主道：“我正恐不起，所以命汝主持，安六军，保社稷，除汝外尚有何人？幸勿再辞！”元勰乃勉强受命。

既而魏主疾亟，乘卧舆北归，行次谷塘原，病势益甚，顾语彭城王元勰道：“我已不济事了，天下未平，嗣子幼弱，倚托亲贤，所望惟汝！”元勰泣答道：“布衣下士尚为知己尽力，况臣托灵先皇，理应效命股肱，竭力将事。但臣出入喉膂，久参机要，若进任首辅，益足震主，圣如周旦尚且遁逃，贤如成王尚且疑惑，臣非矫情乞免，实恐将来取罪，上累陛下圣明，下令愚臣辱戮呢！”元勰非不知远虑！后来仍难免祸，功高震主之嫌，非上智其能免乎！魏主沈吟半晌，方徐答道：“汝言亦颇有理，可取过纸笔来。”元勰依言取奉纸笔，由魏主强起倚案，握笔疾书，但见上面写着：

汝第六叔父元勰，清规懋赏，与白云俱洁，厌荣舍绂，以松竹为心。吾少与绸缪，提携道趣，每请朝缨，恬真邱壑。吾以长兄之重，未忍离远，何容仍屈素业，长婴世网？吾百年之后，其听元勰辞蝉舍冕，遂其冲挹之性也！

书至此，手已连颤，不能再写，乃掷笔语元勰道：“汝可将此谕付与太子，惬汝素怀。”元勰见魏主困惫，扶令安卧。魏主喘吁多时又命元勰草诏，进授侍中北海王元详为司空，平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，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，为尚书左仆射，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，令与太尉咸阳王元禧，尚书右仆射任城王澄，并受遗命，协同辅政，随即口述己意，命元勰另书道：

谕尔太尉、司空、尚书令、左右仆射、吏部尚书：惟我太祖丕不之业，与四象齐茂，累圣重明，属鸣历于寡昧，兢兢业业，思纂乃圣之遗踪，迁都嵩极，定鼎河瀍，庶南荡瓯吴，复礼万国，以仰光七庙，俯济苍生，天未假年，不永乃志。公卿其善毗继子，隆我魏室，不亦善欤！可不勉之！

元勰俱书就，呈与魏主阅过，魏主始点首无言。是时，惟任城王元澄，广阳王元嘉从军，元嘉为太武帝拓跋焘之孙，元澄为景穆太子拓跋晃之孙，年序最长，齿爵并崇，当由魏主召入，略述数语。二王奉命退出，元勰仍留侍。越二日，魏主弥留，复语彭城王元勰道：“后宫久乖阴德，自寻死路，我死后可赐她自尽，葬用后礼，庶足掩冯门大过，卿可为我书敕罢！”元勰复依言书敕，书毕呈阅，魏主已不省人事，顷刻告终。年三十有三。

（本篇完）